第一百零八章 向死
整个锅更是坑坑洼洼,锅不像锅。

  灶是土灶,土砖加土石垒砌而成,土得彻底,造得粗糙。

  火是大火,烧火的柴是就近拆下的房梁,上了年岁的木材在灶膛中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余热。

  锅边围着的人准确地来讲并不是围着锅子,而是围着一个人。

  一群人围着一个人,一个躺在简易担架上的人。

  宁采臣已经没有人样了,苍白着脸,浑身的伤口化着脓,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着,随时都可能断气。

  他发着高烧,每一个摸过他额头的人都觉得他的额头远比灶膛中的火要烫。

  他快死了。

  “这些天……多……多谢诸位的照顾……了……”

  宁采臣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,金老三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说。

  金老三的眼中有着愧疚,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光。

  宁采臣形容不出这种光,但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眼光,并对此刻骨铭心。

  但他想不起来了,此刻的他就连调动自己的思想都很是困难。

  他快死了。

  “宁兄弟……”

  金老三握着宁采臣的手,他说不出下文,或许就算他说了宁采臣也未必能听得清。

  金老三咽了一口唾沫,不知是因为喉头发酸还是因为胃里反酸。

  金老三看着宁采臣,目不转睛。

  宁采臣的脸色一刻白过一刻,他的呼吸一息轻过一息。

  他快死了。

  锅里的水已经沸腾,大量的蒸汽透过满是孔洞的屋顶升腾了出去,像是幽灵的衣摆,又像是一种莫名的呼唤。

  呼唤着游子归乡,呼唤着离人团聚,呼唤着昨日遗失的梦。

  昨日已死去的种种今日葬它们入土,今日将死去的种种却不知何时才能安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