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节

  程平闭了闭眼睛,缓缓坐下。

  房间里准备了一张桌子、两把椅子,他对面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塑料模特,充当画家。

  台本剧情中,弘的母亲死于穷困和疾病,画家帮着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,又带弘去酒馆买醉。

  程平举起桌上的空酒杯,作势喝了一口,又猛烈地呛咳起来。

  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:“你不喝酒?”

  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,断断续续地说:“不常喝。”

  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。这人似乎是会演的。

  程平放下酒杯,轻轻把弄着杯柄:“她得病之前,是个美人。他们说,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。”

  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,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:这英语太差了。

  工作人员:“你很美。但我相信她也很美。”

  程平朝后一靠,倚在椅背上,显露出了几分醉态,显得迷茫而天真。

  “有个画家,你的同行,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,《小野小町九相图》,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。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。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,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,不可过度留恋俗世。”

  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。

  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。

  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,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,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。

  再瞧瞧现在。

  过长的台词,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,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:语气的顿挫转折,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。

  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,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,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,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。

  工作人员:“也是一件好事吧?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,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。”

  程平抬起眼,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,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,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。

  他近乎含情脉脉,低柔地问:“可是,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,真理也是假的。如果连美都是假的,还有什么是真的?”

  毫无征兆地,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
  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,这眼泪是如此坦诚,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