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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外祖父叫他去京城有什么事,总之去一趟便是了,十下钟,他带上西式帽子、西式皮手套,提上一只木箱,离开静安区。

  日头十足,空中飞舞的灰尘,肉眼里看得清爽,顾微庭掩住鼻子,尽量少摄入灰尘,到了黄浦江,顾微庭看见了一个熟人,就站在他昨日停下来的地方,是甄钰。

  甄钰表情呆滞,慵懒地抱臂站着,发髻惺忪,脸上脂粉不施,风流的体格,衣服穿得薄而鲜,阳光落在她身上,整个人不饰珠宝却是发光可鉴。

  循着她看的地方看去,只见一艘轮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位老婆婆。

  老婆婆夹星的发髻梳得整洁,抹了凝刨花,额前一根碎发都没有,脸薄施了脂粉,但脸上的褶皱一点没掩盖,穿了一件纹风也不动的暗色道袍,极其老旧的打扮,又闭目端身,与一旁的人格格不入,有几分宫里那些年老妃子的从容。

  顾微庭以为眼错,多看了几眼。

  老婆婆忽地睁开眼,朦胧的眼睛扫过甄钰再扫过顾微庭,扫过后者时带有隽味一笑,而后默默离开了,走路姿势像个仙人。

  甄钰转脸便看见顾微庭,从头到脚一副要出门的打扮,粲然一笑,轻移莲步过去:“昨日阿牛和我说,他看见顾老师买了船票,没想到今日就要走了吗?我今日来送个朋友,恰好也送送顾老师吧,唉,早知道就好好打扮了。”

  甄钰苦恼不已,她向阳而站,强烈的阳光是她有些剔不开眼睛,眼皮殊总垂垂,像刚睡醒的样子。

  顾微庭不禁和从前那样屈意温柔,取下头上的帽子给她戴上遮阳。

  帽子偏大,戴在脑袋上视线登时被遮了一半,看人也只能看到腰以下的地方,甄钰略略调整一下,秋波澄澄看着顾微庭的脑袋,态度玲珑,道:“往后再见面,我要叫顾老师哥哥了,好奇怪,哈哈。”

  顾微庭很多话想说,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,甄钰转个身,粉首扬起,看向不远处的海关大楼,说:“当年我来上海时,这栋楼是上海滩里最高的建筑,不过几年,就变成了安垲第,世事总无常,盛衰也只一瞬间。我当年坐在阿爸肩头,目不转睛得看着海关楼,船停下来的时候,那只钟响了,我天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一帆风顺。”

  顾微庭跟着看向海关大楼,不到时间,大钟未响起,他良久后问道:“你会后悔吗?”

  甄钰此时把身子转向黄浦江,事在心头,一阵沉吟后,皓齿微露,说:“《菜根谭》里说一念错,便觉百行皆非,防之就如渡海浮囊……后悔就是错了,所以我不会后悔的,也不能。”

  顾微庭内心倦累,魂魄跟着黄浦江上的轮